眼无风月,不识烟火

消失的初恋

 

 

这世界有成千上万种爱,但从来没有一种爱可以重来。  ——菲茨杰拉德

 


 

A-1

 

初恋消失的第37天。


 

天晴了。


 

我的噩梦终有一天会结束。

 


 

B-1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内向、懦弱、不善言辞,长相寡淡又平庸,却还不自量力地幻想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的初恋和我正好相反,景行他外向、开朗、健谈而风趣,初识时,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就很好,我真心觉得他是个好人。


 

那时的我刚进入大学,脱离压抑的县城高中迎接自由的大学生活,大城市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新奇,但我还抱着高中生的认真学习劲头应对本该松散的大学课程,和身边打扮入时、自信大方的女同学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即便是这样的我,还是在开学没多久就吸引了景行的注意。


 

景行是我们专业里为数不多的会注意穿着搭配、会和辅导员老师和女生们打好关系的男生,加上他长相白净秀气,早早就趁军训期间在学院里获得了很好的人缘关系,我对于这样的“风云人物”一向是望而却步的,但因为我和他学号相近,所以在上实验课时被分到了同一组,自然获得了更多的接触机会。


 

他夸我做实验认真,总是积极地帮我收拾实验台,还会借着抄我实验报告的由头请我去食堂吃午餐。



我和景行在逐渐熟络的同时也承受着旁人的玩笑八卦,有时在水房打水碰见他同寝室的人,男生们叫嚣嬉笑着跟景行起哄“牵手啊”,我羞赧不已,景行总是笑嘻嘻地替我应对这些场合,我与他距离愈近,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逐渐沦陷。


 

我想,景行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我还飘忽地庆幸自己单身十八年是不是就是为了在今年遇见他。


 

他会鼓励我要自信勇敢,还推荐我竞争班委,每天在QQ和微信朋友圈和我互动,学校组织什么活动时也会喊我一起参加,有同班同学悄悄问我是不是在和景行交往,我害羞否认,心动的同时也惴惴不安。

 


源自原生家庭的自卑时时刻刻桎梏着我,我渴望爱却不相信有人真的会接受真实的我,没有被爱过的人遇见爱之后往往不是欣喜,而是惶恐不安,我担心自己不符合景行对女友的期望,我害怕自己令别人失望。


 

景行不像我,他对想得到的一切都势在必得,我也是被他收入囊中的战利品。


 

大一开学没两个月,我和景行认识熟悉才一个多月,我们就在一起了。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表白,我稀里糊涂的,顺应着暧昧气氛就在聊天软件上答应了景行的交往请求,像一只被牵着鼻子走的愚蠢动物,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一头陷进了恋爱的云端。


 

 

 

A-2

 

初恋消失的第27天。


 

我在上网时看到约翰.威尔伍德的一句话,我很喜欢。

 


「如果你耿耿于怀,就是让对方的骚乱进入你的生活毒害你;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从受害者的心态解脱了」


 

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就工工整整地把这句话抄了下来,贴在了我的卧室墙上。


 

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我并不是纯粹的“受害者”了。

 

 

 

B-2

 

和景行交往后,我们就和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一起上下课、去看电影吃饭、在学校花园约会,景行像极了校园恋爱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他会给我送可爱的小礼物,在约会时给我买奶茶和冰淇淋,他在恋爱中显得游刃有余,反而衬得我愚钝又忐忑。


 

我觉得和他交往很甜蜜,迅速脱单的我承受着周围女生的艳羡目光,却在轻飘飘的幸福之中,心头横亘着一根不安的刺。


 

就如三岛由纪夫所说的那样,也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着不详的预感,越是幸福甜蜜,我在深夜独处时就越畏缩,一遍遍问自己:我配吗?他会喜欢我吗?他会一直喜欢我吗?


 

我担心自己不能给男友正确的爱情反馈,更害怕自己鲁莽的热情对景行而言是多余的。


 

我开始成为自己当初最不齿的那种女生,会频繁问起景行一些愚蠢的恋爱脑问题,会和他构思一些没有边际的未来蓝图,景行有时会耐心地说情话哄我,有时会兴趣缺缺地以打游戏为理由敷衍我,偶尔会与我生气冷战,而到那时,我又反过来哄他、和他道歉,于是再次重复自我厌弃的恶性循环。


 

果然爱情,快乐和痛苦总是一样多的。


 

 

A-3

 

初恋消失的第22天。


 

我开始能正常地吃饭、看书、睡觉。


 

一切都在好转。


 

我开始不再花太多的时间去应对精神损耗,不再去一遍遍回想我消失的初恋,和那天的黑暗。


 

我会好起来的。


 

 

B-3

 

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没有任何人的爱情可以永远处在高潮和巅峰,并没有任何一种生活最终不会落入俗套,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在交往还不足三个月的寒假放假前,我明显感觉出景行对我的兴致消减,他的感情变得冷淡,争吵开始不可避免。


 

矛盾的导火索是景行提出要周末外出约会去酒店,我没有同意,景行长期积攒的不满一下子全部爆发,他说我不肯信任他,一点都没有女朋友的责任意识。


 

我百口莫辩,孤身一人被他丢在冬日街头,哭的心痛又狼狈难堪。


 

早在矛盾爆发之前,敏感的我就察觉到景行这段时间的态度变化,在和我相处时他变得非常心不在焉,不让我碰他的手机,还经常在我找他聊天时表现得格外不耐烦,我开始焦虑紧张,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好,哪里还不够完美,就开始节食减肥,和网红博主学化妆穿搭,小心翼翼地哄着他讨好他。

 


我在乎珍视的这份感情成为我的软肋,景行拿捏我的情绪也就越发得心应手。


 

患得患失的自卑心理像一把锉刀,将我一点点变成他希望我变成的模样——把自己反复折叠终至渺小,一派卑微,只求能嵌进对方生活里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很像一个笑话吧,我就是一个笑话啊。


 

感情里仅凭一个人的努力是无济于事的,在感情里省的每一分力气都只会让爱情变得更费劲,那日不欢而散后,景行持续的冷暴力令我十分痛苦,我每天都活在一种焦灼不安的糟糕状态里,惊惶易怒、夜夜失眠。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冰冷的窒息感渐渐夺去我呼救的力气,而唯一能救我的人,却在冷眼旁观我下沉溺死。


 

我很疲惫,理智告诉我要尽早解脱,可又强撑着可笑的自尊心维持这份岌岌可危的恋情,直到我无意间撞见景行和别的女生聊天,他故意在我的面前提及他的前女友,还拿前女友和我比较来刺激我,我生气难过到了极点,不顾形象地质问他,景行却反过来怪罪我无理取闹。


 

没有人帮我,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这世界本就对男生多有偏袒,我在和景行恋爱期间日日沉浸在两人世界里,忽略了自己的社交生活,终于尝到了恶果。

 


一整个寒假里,景行都没有和我联系,我提出要沟通的要求被他忽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就在第二学期开学前,景行在微信上轻描淡写地以“没有新鲜感”为由提出了分手,并迅速拉黑了我。


 

新鲜感真是一个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让男人情变的厌倦也显得这般情有可原,仿佛这段感情里并不存在任何的嫌隙和龌龊,昔日种种都在一句“没意思了,分手吧”里瞬间烟消云散。

 


景行甩我甩得干脆利索,他全身而退,徒留我一人守着破碎的心站在原地痛苦。


 

我不愿承认我心心念念的初恋,最后会沦落得与拙劣的文学作品如此相像。


 

 

A-4

 

初恋消失的第19天。


 

年级群里的学生们自发组织了景行的缅怀活动,说来也奇怪,人死了之后,他生前所有的错漏都一笔勾销,人人都记得他的好,好像死后人们就都会爱他了。


 

看着大家一句句细数景行的生平,有的女生居然痛哭到不能自已,我本该也觉得悲伤的,毕竟话题中心的人正是我的初恋。


 

但我没有。


 

原来所有的东西,重要的、不重要的,想要的、不想要的,全都有期限,就连那种能哭出声的悲伤也有期限,我的期限早已经截止在失恋后。


 

于是我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B-4

 

我沉溺在失恋的痛苦里难以自拔时,景行已经迅速投入了新一段的恋情里。


 

景行的新女友也是我们专业的同学,是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女生,她纤瘦漂亮,会化妆会打扮,平时喜欢和男生嬉闹玩笑、善于利用性别优势经常找景行帮忙干活,朋友似乎有很多,两个人在一起后高调官宣示爱,景行他宿舍的人和女方的朋友纷纷祝福,称赞两个人的般配,无人在意我的感受。

 


我震惊于一个人怎么可以对待感情如此轻率随意,还是说自己的感情观念才不适应现在的社会主流?我无法理解,也走不出来爱情破碎带来的深厚阴影。


 

更糟糕的是,因为是同专业的同班同学,我无法逃避自己前任和他现任在我面前彰显存在感,明明不去看就能够不去想,偏生景行和他现任女友做着我曾经和他做过的事,他们牵手上下学,去食堂打饭,景行天天在宿舍楼下等他的现任,我每天都能碰到他们两人,这对我而言好比凌迟,不断提醒一段失败的感情带给自己的无尽伤痛究竟有多折磨。


 

好在和我同宿舍的室友秒秒理解我,她陪着落单的我,不让我像一个可怜的边缘人。


 

性格仗义、爱憎分明的秒秒总骂景行是一个渣男,说他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让我早点忘记他,赶紧寻找下一段恋情。

 


道理我都懂,可是已经被伤过的心是很难愈合如初的,就如东野圭吾在《白夜行》里写的: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这种东西的时候,我并不想像他那样做一个对待感情随便的人,或许是我还对景行念念不忘,又或许,是我放不下初恋的这份真情实意的感情。


 

这是我第一次恋爱啊,我怎么能甘心?


 

我在心里偷偷为景行开脱,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是我不解风情,没有满足景行作为男友的欲求,是我不够漂亮,不够完美,不值得被爱,是我和景行喜欢的这个现任女朋友差得太远,所以他才会不喜欢我。


 

那么,被爱的前提到底是什么?是漂亮还是有趣?


 

我在莫大的自卑和煎熬里,日复一日,对外维持着风轻云淡的表象,实际被不甘心的情绪驱使做了许多蠢事,我拐弯抹角去探听关于景行前任的事情,像个变态一样窥视景行现任女友的社交平台信息,找寻我与她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终于,在我偷偷翻景行女朋友朋友圈时,我看到她发出来的她和景行甜蜜互动的聊天记录,在长达数十张的秀恩爱截屏里,我看到最初两人打情骂俏的互动时间,是我和景行还没分手的冷战期间。

 


我抱着手机又哭又笑,哭自己可怜,笑自己可怜。

 

 

 

A-5

 

初恋消失的第14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公园座椅上晒太阳时忽然想起当初困扰我的那个问题:

 


被爱的前提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向谁寻求答案,就和秒秒打了电话。

 


秒秒对我说,人能否爱与被爱,不取决于某个绝对的世俗标准,而且真正的爱是与所有权无关的。


 

“如果是对的人,一眼就够了。”秒秒念起不久前我和她一起看的某部电影里的台词,“喜欢你的人终有一天会看见你。”

 


 

B-5

 

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沼,为这一段糟糕的初恋经历,我总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事实就是,男生无缝衔接的新欢其实都不是“新欢”,所有坚决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


 

我被戏耍了,我的初恋迎来的竟是这般的结尾,我以为遇见了懂我爱我的白马王子,可是景行不过是用一点点的爱就换走了我的整颗真心,就像用一点点饵食就钓起一条鱼,那不是爱,那分明是一种卑劣的垂钓方式。  

 


果然,在爱情中若是没有丝毫的自尊,那结果往往是失去爱情的同时,也自己瞧不起自己。

 


我在短时间内消瘦了五斤,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我和景行相处时的点滴和后期的种种端倪。

 


要是能早点脱身就好了。


 

要是一开始我就没投入所有的感情就好了。


 

要是我早一些明白没有人会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爱我就好了,明白了这一点我就不会再瞎想,也不会这样痛苦了。


 

秒秒实在看不下去,把我这一滩烂泥从宿舍床铺上扒下来,带我洗澡吃饭买新衣服,没有经过失恋毒打的秒秒不理解我身为一个受害者的自我折磨行径,她忿恨提议:“要不然我去替你砍那渣男两耳光吧?或者把他挂表白墙上让所有人都唾骂他。”

 


我摇摇头,我再也不想和那种人有什么交集,我细弱出声:“我会让自己振作起来的,我不会再缅怀一段不值得的爱情了。”


 

“哼,依我看,景行当初和你交往就是为了排遣寂寞,他未必是真的喜欢你。”秒秒一针见血。


 

我无可否认,捏了捏瘪下去的胸口,转话题自嘲道不该瘦的反而瘦了。


 

说话的时候,院QQ群里景行作为班委发布了一条会议通知,随即他的女友开始与他在群里互动,引来班里同学的一片插科打诨的表情包,秒秒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长吁一口气,小声说没关系。


 

没关系,因为已经失去的,不会、也不应该再伤害到我了。

 

 

A-7

 

初恋消失的第10天。


 

我看到了景行的死亡报告。


 

当夜,在我的噩梦里,景行七窍流血地站在我面前,我看到他碎裂的头颅和折断的四肢,他想朝我说什么,可在他开口前我就惊醒了。


 

我捂住脸握住自己的眼泪。


 

即便是在梦里,我也不愿再次和他说出那句抱歉。

 



B-7

 

天气转暖,我开始在学校里避开景行,并装作一脸平静,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偶尔和景行在路上撞见,我和他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熟,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才觉得尴尬。

 


毕竟交往一场只是太短暂的梦,眼下两人退回陌生,我表现得不难过也不快乐,没有期待,不温不凉的日子无悲也无喜,这是我通过日夜努力最终换来的漫不经心与恰到好处,就像完美地走出了失恋的阴影。


 

甚至在同实验组的人问起,我都一脸平静地表示,没事,希望景行和他女朋友长长久久锁到死。


 

这不是祝福,我可不想到死了还违心地假装坦然。


 

我不再爱他,并不意味着我不恨他。


  

分手后一个月,周末,我去自助洗衣房洗衣服时,正巧撞见景行和他的女朋友边打情骂俏边走进来,我看到景行搂着那女孩的腰,笑兮兮地把脸凑上去要亲她,我的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痛,第一反应是蹲在洗衣机后面,好不让他们发现我。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每一次当我在阶梯教室、宿舍楼下或者餐厅花园里碰见景行和他女友牵手拥抱亲吻,我都控制不住地恍惚,记起在不久前的过去,这个笑容开朗的少年是我的初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曾发生在我身上。

 


回忆过去产生的情绪好似反刍,可是,过去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我不再想回到过去。  


 

 

A-8

 

初恋消失的第7天。

 


我从学校回到家中,面对身边各种人的好奇询问,我表现得仿佛无事发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打起冷战。



如果那一天景行大声喊了救命会不会就不一样?

 


我在心里蓄着一汪沉默的水,掩盖住我这一生的秘密。

 

 

B-8

 

在我还在默默舔舐心理伤痕时,景行这段高调的感情维持了不足三个月就再次结束,他又换了一任新女友。

 


秒秒八卦兴奋地给我这个前前任看景行前任发在校园表白墙上的挂人帖,说是景行的这位新女友撬墙角勾搭她还没分手的男友,我觉得有点好笑,更多的是可悲,因为我看到评论区里替景行开脱的男男女女,难道人缘好就是掩饰自己品行不端的遮羞布吗?还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秒秒感慨:“知三当三,绿人者终被绿,报应不爽。”

 


我摇摇头没说话,虽然我也很讨厌景行的那位前任,但想到我当初和她相似的经历,想到过去一段时间的痛苦,感同身受的悲伤还是会在此时此刻袭击我。


 

有时候我觉得,记忆就像把盐撒进大海,确实存在,却没有迹象,但埋伏在记忆之下的情感总能在夜深人静、或者平平无奇的某个时刻浮现上来提醒我,犹如一种必经的反复溃烂又愈合的过程,我把它称之为失败恋情后的PTSD。


 

秒秒察觉到我的出神,笑得甜甜的给我听她新发现的一首歌。


 

是Doja Cat的《Ain't Shit》。


 

MV里飒气的女歌手把男人贬的一无是处,我看完忍不住也笑起来,秒秒啧啧感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也分人,像我哥就是正常人,对了!我把我哥介绍给你吧?!”

 




A-9

 

初恋消失的第3天。

 


我接到秒秒哥哥的电话,他关切地问我还好吗,有没有事。

 


我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人真是奇怪啊,我记起我曾在书里看到的一段话,没有人可以去爱的时候,我们会变得古怪,而新感情来时,旧感情总是在一段时间内挥之不去,人就是这样。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漫不经心地埋葬一切。

 



B-9

 

我架不住秒秒的热情推荐,开始和她哥哥宗迁接触。

 


宗迁比我大两岁,在南海的某艘补给舰上当海员,一个月里连拿手机和人联系的时间都不多,性格倒是沉稳,或者说呆呆木木的,嘴巴也笨,他和秒秒视频聊天时,秒秒刻意拉上一旁的我想和他多说几句,这时宗迁就会紧张到脸红结巴。

 


我相信宗迁是一个好人,可我并不想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失败恋情的PTSD令我一想到要和另一个男生建立亲密关系时就忍不住心理上的疲累。

 


爱人,应该是自爱后的盈余流动,我在上一段感情里浪费了太多的爱,如今,我连爱自己的份都显得捉襟见肘。


 

有人说,时间总会谋杀残存的不甘和爱意。

 


我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仍有不甘心作祟,但爱意却在不知不觉种转为恨意,我讨厌景行摆出的一副胜利者的嘴脸,好像伤害女孩子的心对他来说是某种功勋,好像他在感情里永远都能无往不利。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感情太容易无疾而终了,都不需要找一个理由来维持体面。

 


我没有再关注景行现任女朋友和他前任旷日持久的瓜葛,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提升自己上,我考过了四级,报名校标本馆的讲解志愿者团队,参加学校礼仪队通过训练来端正自己的仪态,即便常常遇见景行和他新女朋友,我也能做到目不斜视,像是仅仅看见了学校路边的两棵树。

 


就当我已经要走出初恋带来的心理阴影时,景行主动凑过来,他之前因为上一任女友和实验组的组员调换,现在分了手就又换了回来,他看我坦荡泰然的样子还很惊奇,贴过来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后撤,然后我就开始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懊恼。

 


景行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大言不惭地对我说道:“还是你好啊,分手后都没有找我的事,不像那一个。”

 


景行的话里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戏谑和鄙夷,我觉得非常恶心。


 

我没说话,景行却不依不饶,开玩笑的语气里半真半假:“哎我说,你都没有想要挽回我的念头吗?一点都没有?”

 


我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谢谢你,那么忙,还亲自来伤害我”的阴阳话语,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抓紧时间完成实验,景行自讨没趣,去讲台上和实验老师套近乎问期末考试和野外实习的事情了。


 

我用余光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心里阴暗地想着,这样的人怎么不早点死。

 


我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吓到,赶紧转换心情,可是,每个当下产生的念头都将会成为一颗种子,我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开成一朵花,展露出人的恶念。

 


 

A-10

 

初恋消失的第1天。

 


没有人知道真相。

 


除了我。

 

 

B-10

 

大一期末,我们专业组织去野外实习,去了与临县区交界的秦岭野外实习基地,峰峦山岭间植被茂密,地势海拔较高,学生都抱着野营的游玩心态,从出发开始就格外激动。

 


我因为先前准备期末考试精神稍显疲惫,就老老实实地和秒秒待在一起,听从实习老师的各种安排,到了要下榻的基地也乖乖听老师说安全注意事项。

 


实习老师尤其交代了基地后面是断崖,让大家都注意安全不要过去,可惜没有几个人注意听。

 


我和秒秒分到一间房,野外实习要一周时间,任务不算多,只是第三天的徒步爬山太累了,大家在回来后吃完饭都躺在房间休息,秒秒说要洗个澡,我则接到了宗迁的电话。

 


难得宗迁有时间和我联系,房间信号不太好,我就出门到基地外接电话,宗迁问了我和秒秒什么时候结束实习放假回家。

 


结束通话后我正要回去,冷不丁听见从后面断崖方向传来女生的声音,出于好心,我走过去想看看什么情况,就见到景行和他的女朋友在吵架。

 


我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吵完了,女生气汹汹地跑回了基地,景行站在崖边没走,我看到他点燃了一根烟,我很烦,我本该在看见他的时候就该扭头走的,但我看到他指尖香烟的火光和弹烟灰的动作,四面都是草和灌木,这混蛋不知道不应该吸烟防止着火吗?


 

天色昏暗,我犹豫要直接过去制止他还是去找实习老师告状,就看到景行扔掉烟头用鞋尖碾灭,我见状就要回去,不料下一眼,景行烦躁地用脚踹烟头时一个脚滑,整个人失足滑下了悬崖。

 


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到崖边就见景行抓住了下方的一束灌木,勉强悬挂在崖边,他吓得脸色煞白,一见到我哆哆嗦嗦地请求我:“快,快把我拉,拉上去。”

 


我就要伸手,但看到他脸上如蒙大赦的神情,手就没有伸出去。

 


他得救了,那我呢?

 


一时间,一种伴随战栗的寒冷席卷我全身,紧接着,长久以来无解的痛苦突然从时光的缝隙里钻出来,混淆着恶意和歉疚从我嘴中吐露:


 

“抱歉,景行,我做不到。”


 

不仅仅是因为力气不够。


 

景行满眼惊恐地哀求:“你快帮我找人救我,救我啊我要——”


 

他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不堪重负,灌木枝断裂,我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悬崖,转眼间就被黑暗吞没。

 


我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慌忙跑回基地找老师。

 


 

我的初恋消失了。

 

我终于可以安全地只做自己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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